【重現大肚山森林是台中的榮耀】
文/ 蔡智豪(台灣山林復育協會執行長)
§ 大肚山天然林復育的藍圖
台中大肚山原始林的樣貌在一百多年前就已消失，主因是過去長期的農業開墾，加上近半個世紀的工業區開發與荒地火燒，讓這一塊丘陵台地目前僅殘存約30幾種原生樹木，如構樹、苦楝、土密樹、紅仔珠、白匏子、野桐、血桐等。大肚山在火燒干擾及種源缺乏的狀況下，演替反覆停滯在前期，而遲遲無法恢復為老熟林的狀態。
在台灣低海拔的森林動態樣區中，如北部的福山、中部的蓮華池、南部的南仁山，樹木的種類最少108種，最多144種，故以前大肚山的原始林中，樹木的種類也應在這樣的區間，但現殘存的與應有的生物多樣性水準有很大的差距。
如何找回大肚山的森林？這促成了台灣山林復育協會成立的動機。
2017年我們承接台中市政府建設局的委託案進行大肚山天然植群推估的研究。在研究過程中，我們查詢台大、林試所、中研院、科博館、特生中心的植物標本館，搜尋相關文獻，再配合現地野調，篩選出在大肚山「採集的、紀錄的」，以此證據確定在大肚山的樹種至少有80種。
圖 1.大肚山潛在森林的樹種，因為市面很少有人大量栽培，故臺灣山林復育協會募款進行專案培育。
接下來，我們再進一步分析鄰近大肚山的淺山森林，如北邊的火炎山、東邊的大坑、南邊的八卦山，這三個地區的地質與大肚山同屬頭嵙山礫石層，氣候也相似，故推估過去原始林的樹種組成也應相近[]。
我們進階篩選這三個地區共同出現的樹種，「共同出現」代表他們的傳播拓殖，可以跨越大安溪、大甲溪、大肚溪的地理障礙，故在中間的大肚山理應也會出現。
這三個地區共同出現的樹種有32種，加上確定出現在大肚山的80種，合計112種，這符合了台灣低海拔森林的生物多樣性水準108~144種，也底定了大肚山天然林復育的藍圖。
換言之，此後大肚山種樹就須以這112種為主，如香楠、小梗木薑子、五掌楠、稜果榕、白肉榕、幹花榕、石柃舅、狗花椒、降真香、刺葉桂櫻、厚殼樹、江某、墨點櫻桃、狗骨仔、九節木等，這樣才有機會恢復天然林的樣貌與生物多樣性。
§ 建立復育樹島，恢復大肚山森林自癒的能力
大肚山天然林復育的做法是「恢復森林自癒的自然力」。此自然力係指樹木族群自然繁衍的能力，故我們的行動並非要將山坡地種滿樹，而是策略性地建立「復育樹島」，讓大肚山到處都有母樹，透過母樹大量逸散的種子，在每個角落長出一代又一代的野生樹苗，來加速森林的演替。
因此「復育樹島」要化整為零，散佈到全大肚山，成為行道樹、公園植栽、校園樹木、社區綠化、保安林、步道景觀等，故在策略上就需連結許多公部門一起合作。
近年在各方的努力下，參與合作的單位不斷增加，如國家自然公園管理處台中都會公園、台中市政府建設局及農業局、高速公路局大甲工務段、公路總局二工處、東勢林管處等，我們共建立了20處復育樹島，種植了9,126株原生樹種。
圖 2.大肚山以潛在森林為藍圖，種植在地的樹苗，才有機會恢復原有的森林。
圖 3.大肚山天然林復育樹島建置，需化整為零，散佈在全大肚山。
§ 台灣須停止反生態的種樹
目前除了台中之外，其他縣市皆尚未進行潛在森林的研究，也沒有培育符合在地生物多樣性的樹苗。
這是因為民選首長一屆任期只有四年，大部分的眼光也只有四年，短視的狀況下，以致每年的造林植樹都用速成的方式來完成，直接採用少數幾種原生樹苗，以鋪天蓋地的聲勢，大量種植，不知情的民眾會以為這樣「大量種樹」才是有在做事的政府，但事實上這卻是反生態，對生態完全沒有幫助。
為什麼只種少數幾種原生樹種對生態有負面影響？
因為森林的生物多樣性有三個層次，以家具來比喻：第一個層次是「物種數」，客廳有10種家具，寢室有8種；第二個層次是「物種組成」，客廳的是電視、沙發…，寢室是床、衣櫥…；第三個層次是「地景生態功能」，客廳的家具與空間組合起來有聚會的功能，房間則有休息的功能。
這些家具都是原生種，如果有人買了一種家具(沙發)100組，塞到住家所有的空間中，結果會喪失這三個層次的多樣性，也造成所有空間的功能全部損失掉，因此絕對沒有人會在住家這樣做，同理森林復育也不能這樣做。
但台灣各地卻是長期以反生態的方式在種樹，如大肚山過去種植少數幾種原生樹種，如相思樹、苦楝、白雞油，每年不斷大量種植，幾十年過去了，森林非但沒有回來，反而造成殘存的樹種快速消失，甚至接近瀕危，生物多樣性也不斷損失，因此大肚山要立刻停止反生態的種樹，改用符合生態的方式來種樹。
圖 4.大肚山正在進行防火林帶的設置，按照現地的條件，種植潛在森林的樹種30種以上。
§ 為什麼天然林復育要由民間募資，以民間為主體來推動？
大肚山天然林復育首重樹苗的培育，沒有樹苗，那這樣的理念，就會被批評為打高空，不切實際，一切都會回到原點，繼續用反生態的方式種樹，故我們在完成大肚山潛在森林的研究後，就開始以民間募資的方式，進行苗木的生產及復育工作的推動。目前我們在大肚山森林復育中心已成功培育了97種大肚山潛在森林的樹苗，約二萬多株，苗木不買賣，全數無償提供公益使用。
培育樹苗需要非常高的成本，也需要長期的投入，很多人會問：「這不是政府應該要做的事，為什麼要透過民間募資來做？」
因為天然林復育是橫跨三個世代的工作，至少要五十年以上，一般的政治人物無法做出這麼長遠的決策，加上政黨輪替及預算排擠的影響，復育計畫隨時可能中斷，而功虧一簣，故復育工作須以民間為主體，才有機會成功。
以民間為主體，並非政府就可以卸責，透過全民參與的力量，才能引導政府持之以恆地將「生態植樹及天然林復育」納入政策中。而民間的力量也代表著社會共識的凝聚，每位公民都可以為自己所生所長的土地付出一份心力，藉由生命與土地的連結，才能形塑出良善的環境價值。
圖 5.天然林復育需橫跨三個世代，才能看到成果。
如果我們都認為大肚山的森林被破壞的很嚴重，不當種樹，又會造成森林的二度傷害，如果現在我們已有足夠的知識與能力，那我們不能只期待別人去做，每個人都有責任付出自己可以的行動，透過「認知、責任、行動」，大肚山天然林復育必將成為公民運動。
而展望未來，大肚山重現百年前的天然林，也將會成為台中人共同的榮耀。
圖 6.在孩子在生命歷程中，若能親眼見證大肚山森林的恢復，這將產生共同的榮耀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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